【編者按】2021年4月25日《天津日報》發(fā)表了天水籍天津作家秦嶺的散文《黃金大道》。作者用聚散相宜、開合有致的巧妙構(gòu)思，通過文化、歷史、鄉(xiāng)情等多個視點，把天水的古風(fēng)遺韻、歷史變遷聚焦于“黃金大道”，彰顯了羲皇故里子民豐富的人文情懷、審美追求和生活品質(zhì)。作品語言干凈清新，意蘊(yùn)含蓄空靈，讀來回味無窮。
黃金大道
秦嶺
(天水在線攝于2017年11月11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7年11月9日)
“月是故鄉(xiāng)明”。老家的朋友來電：“回來吧！我陪你走走黃金大道。”
我一時愣在他鄉(xiāng)的秋日里。時過經(jīng)年，偏居黃土高原一隅的天水成為我歲月深處漸行漸遠(yuǎn)的一葉帆影，但小城的街巷名稱仿佛在腦海里蓋了朱印的，獨(dú)不聞所謂黃金大道。我理所當(dāng)然地判斷，若大道以黃金的名義命名，多半因為被改造成了財源滾滾的商賈云集之地。可朋友卻如詩人般吟來：“青年北路的銀杏葉，又黃了一枚；一枚，又黃了……”
(天水在線攝于2020年11月8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8年11月8日)
我差點就笑出了聲，不由想起宋人梅堯臣的詩句：“北人見鴨腳，南人見胡桃。識內(nèi)不識外，疑若橡栗韜�！便y杏葉似鴨掌，故名鴨腳。南方多銀杏，北方多胡桃。幾枚銀杏葉讓故交如此少見多怪，果然是“識內(nèi)不識外”�。∑鋵嵐枢l(xiāng)獨(dú)不缺樹的，尤以古槐至尊，松柏如仙，樹齡達(dá)六七百年、甚至逾千年的古樹遍及古巷內(nèi)外，伏羲廟、南郭寺、玉泉觀一帶的古樹群更是煙云如蓋，蓄滿了羲皇故里的古風(fēng)遺韻，那披霄決漢的氣勢，客居天水的小小銀杏豈能可比？
(天水在線攝于2017年11月10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7年11月7日)
記憶中，只有區(qū)區(qū)三百米的青年北路被裹挾在南北兩條主干道之間，像一個疏解車水馬龍的出氣筒，古風(fēng)、時尚兩不沾邊兒。大約三十年前吧，故鄉(xiāng)人在青年北路兩側(cè)大膽試栽了一些來自江南的銀杏樹苗，寒暑易節(jié)，呵護(hù)有加，像守望著一個金色的夢……不過，朋友的誠邀倒是勾起了我行走江南的溫馨回憶，時值金秋，浩渺無邊的銀杏群層林盡染，金波如歌。那豈止是一條條黃金大道，簡直就是夢幻般的黃金世界，每逢樹齡逾千年的“銀杏王”、“銀杏皇后”，我真是一次次的醉了。
(天水在線攝于2018年11月2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7年11月7日)
可那是他鄉(xiāng)，不是故鄉(xiāng)，更不是故鄉(xiāng)的青年北路。
“你如果再不來……”朋友又催我了。
也罷！我終于與秋天相約，踏上了返鄉(xiāng)之路。
(天水在線攝于2019年11月9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9年11月10日)
又見到了銀杏。談不上金波萬頃，也談不上昂首云天，它只是青年北路的銀杏。但我意外發(fā)現(xiàn)，許多市民和游客的手里都舉著一枚銀杏葉，也有把葉子插掛在鬢角、耳朵上的。不知不覺中，一枚葉子像蝴蝶一樣輕輕落到了我的肩頭。我怦然心動，頓時不知今夕何夕，身在何方。
“你，是不是也該把這枚葉子舉在手中呢？”朋友提醒我。
(天水在線攝于2019年11月10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9年11月9日)
落葉繽紛，鼓樂回旋，人聲鼎沸。華燈初上的青年北路儼然成了一個金色的大舞臺。街南，扮演伏羲、女媧兄妹的男女演員，在跳《一畫開天》和《女媧補(bǔ)天》舞，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的落葉，天然地構(gòu)成了史前先祖“身披獸皮樹葉”的意象。街北，十幾位古裝加身的女子以落葉為席，把古琴演奏得風(fēng)生水起，扮演牛郎織女的演員翩翩起舞，而飛瀑般的落葉，仿佛匯成了一道浩渺的天河。街心，一位年過花甲的“美髯公”正在吹塤，身旁環(huán)飛的落葉像從大地灣飛出的一個個古老音符。驀然，幾十位位古秦人打扮的鎧甲勇士列隊而來，旋飛的落葉分明是萬千甲片，傳遞著秦人跨越關(guān)山一統(tǒng)天下的糾糾雄風(fēng)……
(天水在線攝于2020年11月7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7年11月11日)
一葉知秋，可視野里的金色已不止于秋，亦不止于古城的風(fēng)華。在這里，銀杏以秋天的名義，讓古典與時尚交相輝映，讓當(dāng)下與流年彼此閱讀，讓人與自然在同桌共席的盛宴中分享有夢的時光。
(天水在線攝于2019年11月9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7年11月11日)
“滿地翻黃銀杏葉，忽驚天地告成功�！弊鳛榈厍蛏献罟爬系臉浞N之一，銀杏投身同樣古老的天水大地，是找到了秋日的尊嚴(yán)，還是夢中的故鄉(xiāng)？
“一枚枚銀杏葉……黃金大道……”我喃喃自語。
(天水在線攝于2019年11月9日)
居然，居然沒見一輛車從黃金大道碾過。我這才知道，每當(dāng)落葉繽紛時節(jié)，有關(guān)部門就打破常規(guī)，引導(dǎo)過往車輛繞行黃金大道，同時不允許清掃哪怕一枚落葉，只為，把落葉留給大地，把大地留給秋天。我想，未來的歲月里，銀杏一定會慢慢變成金子般的天水古樹，而那時的故鄉(xiāng)，定當(dāng)處處都是黃金大道吧。
(天水在線攝于2019年11月10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9年11月9日)
耳畔傳來這樣的歌：“我是你的一片綠葉，我的根在你的土地……”當(dāng)綠葉化為金色，大地會發(fā)出深情的呼喚。正是在這樣的季節(jié)里，我又一次回到了故鄉(xiāng)。
燈火闌珊處，一對情侶在秉燭賞月。小伙子雙手捧起一枚葉子。姑娘笑了，用指尖在葉子上寫著什么。寫的什么呢？那頭頂?shù)墓枢l(xiāng)月，定是懂的。
“咱，再走走吧�！蔽艺f。
在他鄉(xiāng)，我能夠走出一個個秋天，卻走不出故鄉(xiāng)的黃金大道了。
2021年4月15日于天津觀海廬 （載《天津日報》2021年4月25日“滿庭芳”版）
(天水在線攝于2020年10月27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9年11月10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6年11月15日)
(天水在線攝于2016年11月15日)
秦嶺：一級作家，籍甘居津。著有文學(xué)、影視作品《皇糧鐘》《透明的廢墟》《走出“心震”帶》《幻想癥》等20多部。小說曾5次登上中國小說排行榜，12次入選各類年度“好書榜”，4次入選全國“農(nóng)家書屋”推薦書目。20多篇小說、散文被納入全國中學(xué)語文閱讀試卷或范文讀本。有作品被翻譯到國外。其小說集、散文集連續(xù)多年暢銷重印，受到讀者歡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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